一千两百六十三章 明明德于天下 (第2/2页)
一个组织只要统一大于内耗,就处于扩张区间。内耗大于统一,就处于萎缩区间。所以你要在中间把握一个度。
强制的一道德,可以短期用,长期用有害无益。但统一意识形态又不可不讲。
所以明明德出来了。
第一个明是动词,彰显发扬之意,第二个明德,美好的道德。
我没有统一道德,而是推崇彰显‘明德’。
好比你反对变法改制可以,好的,我允许。我没那么小心眼,将你们这些反对派全部贬出去,甚至也允许你们存在庙堂上。但我重用支持变法改制的官员,你们也管不着。
官家这些年对异论打压比较狠,比如说相州案,乌台诗案,太学虞番案,都是官家通过蔡确办的大狱。
将庙堂上反对派几乎一扫而空。
连司马光等反对派也弄得不敢说话。
所以章越用较轻‘明明德’来取代官家比王安石还严厉的‘一道德’。要知道乌台诗案除了苏轼,还有司马光等三十余名官员被罚铜,警告意思不可谓不重。
现在凉州得了,又取了平夏城大捷,陛下你应该让下面人适当‘广开言路’了。
不过名义上不能这么说。
你章越提出一个‘明明德’,看似与官家一个意思,要管束下面的意思,其实用意是适度放宽。
人在顺境,容易接受不同意见,逆境则难了。
田丰的例子,永远要记在心间。
趁着官家心情最好时劝谏,效果往往最好。
官家开始还被章越弄得一懵,如今终于明白章越的意思,他看了章越一眼最后道:“能攻心则反侧自消,从古知兵非好战。”
“不审势即宽严皆误,后来治蜀要深思。”
“这是当年卿与苏轼他们所言吧!”
章越心底一凛,这攻心联的出处官家还记得。
章越道:“陛下圣明,当初臣在欧阳修府上,与苏洵,苏轼,苏辙,曾巩他们联诗时,臣正好抽到诸葛亮,便以此作了一首诗。”
官家道:“朕以为不审时则宽严皆误!此句最好!”
章越大喜道:“皆言得君行道,陛下的知遇之恩,臣实无以为报!”
章越这话真是肺腑之言了,这位官家历史上是什么性子,朱熹的评价可谓是一点不错。但官家能将大事托己,何尝不是大出自己意料之外。
章越这人性子是这般,你若不重用我也无妨。
出门在外四大真言,术不贱卖,道不轻传,师不顺路,医不叩门。
你自己没有一个要你帮的态度,我干嘛帮你,强行帮你就落了因果了。
所以还是官家肯让自己帮他,故他成了明君,他成了贤相。虽说人最大的贵人是自己,但这个事都是相互成全的。
人永远将感恩放在口头放在心底,运气值是会爆棚。你以为从1到100是你的本事,但没有0到1你什么都不是。
见章越如此,官家也是再度感情外露地,扶起章越道:“非卿朕亦焉有今日!”
“卿且留下,将这宰相作下去吧!”
章越抬头道:“陛下,臣不是食言而肥之人,若臣之先例一开,以后如何能成制度?”
“陛下对臣推心置腹,臣亦有冒昧之言,皇六子已是七岁,正是读书年纪。臣请陛下下月册封后,再择以良师教导,以为千秋万代计!”
官家看向章越,面上阴晴不定。
章越这话换了一般人说,肯定会得罪天子,不过既是心腹宰臣,这话可以说。
官家道:“是否太早了些。”
章越决定将话说得明白些道:“陛下,皇子教育乃重中之重,非延请明师教导不可。七岁正是发蒙年纪,不可草率!”
官家问道:“章卿,何为帝王之术?”
章越道:“回禀陛下,在于明明德于天下!”
官家看向章越略有所思道:“是啊,在于明明德,而非一道德!”
“朕治理天下的手段,也要变一变了!”
顿了顿官家道:“那么卿心中可有人选?”
章越道:“起居舍人蔡卞可教大学,太学直讲程颐可教中庸!”
官家一听觉得章越人员安排也很有意思。官家道:“朕听说程颐在太学,曾言你的不是!”
章越道:“程颐虽骂过臣,但人品道德文章,无可挑剔!”
“程颐之学博大精深,可与蔡卞之学相互参详!”
官家心道,这么早就开始异论相搅了。
官家道:“既是卿这么说,就依卿安排!就在皇六子册封后一个月!”
章越满是欣慰,这何尝不是天子对己信任,让弟子任皇六子的老师,意味着未来国策的路线有了延续性!
最后官家对章越道:“卿不必谢朕,非卿,朕何以告太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