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两百六十三章 明明德于天下 (第1/2页)
官家睡了一觉,数年了从来没有这一夜睡得酣实。
天子睡前还喝了不少的酒,醒来之后坐在床榻边,眼角边还残留着泪痕。
从宝元年起,李元昊叛宋自立,先败宋军于三川口,后败宋军于定川寨,再败宋军于好水川,消息传至汴京,宰相吕夷简惊呼,一战不如一战。
李元昊甚至口出狂言,朕欲临渭水,直取长安。
宋朝上下引以为奇耻大辱。
更不用说辽国,先庆历增币,后熙宁划界,当时虽有章越主张,章楶又大败党项于洮水,仍被辽国强划百里之地。
隧有了熙宁十年变法,元丰继之……王安石,章越两代宰相接力相继……
呕心沥血……昨日消息传来,沈括在平夏城下歼敌二十万,党项精锐尽丧。西夏国主李秉常仅以身免,梁太后死于乱军之中,梁乙逋降宋,党项两统军妹勒都逋,嵬名阿埋一死,一降。
伪金帐,伪大纛,昔伪主李元昊所制的金印,至于铠甲刀剑更是缴获无数,初步一点牛羊骆驼十数万匹,马数万匹。
官家看到这封沈括一度质疑其有假,但仍是反复地看着,看着看着眼泪就落了下来,模糊了眼睛擦干了再看,反复又看。
睡醒之后,官家又看了一遍,这才放在御案上。
从宝元元年至今五十五年,此仇终于可复矣!
官家想到这里,他步至殿前,仰望长空,排云万里。
他心也从未如此的宽阔过。
历史上朱熹曾评价过这位官家‘事事好自己做,只是用一等庸人备左右趋承耳’。
但而今官家已是大有改观,终于懂得委贤臣而任之,而非亲力亲为的道理,前有安石,后有章越。
“朕用两代贤相变法,终使国家走上了正轨,正五代之统,血庆历之恨!”
“朕只差生擒李秉常,功业可比唐太宗活捉颉利是也!”
不久章越来见。
今日缀朝,因为要告太庙。
章越见官家时容色还是平静的,十几年君臣大家都变化不少。
官家再也不是那个喜怒形于色的天子了,不会情绪波动的那么明显,那等在庙堂上恸哭的情况大约不会再有了。陡然章越扫了一眼,看见御案上沈括奏捷的札子上面有处湿痕,旋即又明白了什么。
“凉州奏报,阿里骨业已攻下沙州,又兵临瓜州!”官家似颇为不满。
章越道:“陛下乃皇者,何必与阿里骨计较此百里之地!”
官家则道:“朕是想河西走廊不可都便宜了阿里骨!”
章越道:“陛下,当初盟约是阿里骨尽取河西走廊,为我们牵制党项!”
官家道:“此一时彼一时,如今党项主力覆没,河西走廊可卷席而定,何必再遵守盟约?”
章越道:“陛下,辽国使者已是被迫返回,现在宋辽战和未定,诚然与阿里骨交恶实为不智!”
“何况凉州新定,人心未附,再取河西鞭长莫及,一时让给阿里骨,待灭党项之后再取不迟。”
官家叹道:“也罢,朕听卿之言!”
章越道:“陛下,从谏如流,实为圣君!”
官家问道:“章卿,你说当今国家最急切的是什么?”
章越道:“在于明明德于天下为急!”
官家看着章越嘴角上扬。
官家道:“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这是太学里的话,朕七岁就知道。”
章越道:“陛下,熙宁间王安石变法,先主张变风俗,立法度;再主张一道德。依臣看来这一道德,在于变风俗和立法度之间。”
“是为先变风俗,再一道德,最后立法度!”
“臣亦如是也。”
“那卿的明明德与一道德有什么不同?”官家问道。
王安石的‘一道德’,针对儒者一人一义,十人十义而发,讲究的是统一意识形态。
这个事当初章越几乎跳起来反对,太学之案,六直讲因反对变法被罢,章越被撸为秦州通判,就与王安石的‘一道德’有关。
官家无不嘲讽地道:“卿作小臣时,因反对一道德被降职。”
“如今为宰相却讲明明德!”
当初为小臣反对一道德,是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如今为宰相行明明德,也是为了自己利益的。
就好比蝗虫有二色时一样,独居的蝗虫是绿色,这可以帮助你隐蔽,保护自己。
而群居的蝗虫是黑色,这是一种攻击的警戒色,同样是保护自己。
一道德的目的是什么?就是通过统一意识形态,来减少组织内耗。
但内耗这事是个组织就有,这是无法避免的。
不过组织必要的内耗,也是良性的,这是为什么皇宋始终坚持异论相搅的缘故。这就好比一个人过分地讲卫生了,那么这个人一定不卫生。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