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卢植下场 (第2/2页)
从年龄上来说,卢植大了袁树十六岁,实在不能算是公平对决。
但是袁树在过去几个月里展现出来的学识、胆识,已经让人忘却他甚至还不到十一岁。
没有门生再把袁树当作一个小孩子来看待,而是用对待师兄、前辈甚至是尊长的态度对待袁树,视之为重要的引路人、偶像。
既然如此,卢植选择面对面与袁树进行正当对决,反而是对他学识和胆魄的尊重,而不是欺辱。
反正袁树是非常高兴的。
卢植愿意主动下场,说明背后必然有马融的推动。
而马融愿意推动,本身也就意味着马融没有因为驱赶事件而讨厌袁树,相反,马融想通了,还愿意帮袁树一把,给他一个进一步获得名声的机会。
老马的一片好意,我如何能荒废?
延熹八年九月初,炎炎盛夏将要度过之际,袁树和卢植在马氏大宅内的一棵大树下正式约战,开始学术辩论。
双方各自为对方出题深入展开,进行辩论。
他们给对方出的问题很多都没有确切的答案,汉儒研究了一百多年也没有一个明确的服众的解答,各家有各家的看法。
但还是和之前一样。
辩经,不仅仅是要辩论一个真相出来,关键的,是要辩论一个输赢出来。
两人之间的对决主题还是左氏春秋,第一战是【襄公三年传:使邓廖帅组甲三百、被练三千以侵吴】。
这一段记载的是楚国和吴国之间发生的一场战争,楚国令尹子重派遣邓廖率领军队讨伐吴国,吴国则在半路设伏,击败了楚军,俘获了主帅邓廖。
子重打了败仗,却回国在宗庙祭祀以示慰劳,结果吴军没有善罢甘休,还发起了反击,占领了楚国的一座城池,使得楚国损兵折将还丢了地盘。
楚国国内对子重不满意的势力为此大加抨击子重,子重经受不住国内外的一致抨击,心态崩坏,心脏病发作,死掉了。
当然,袁树和卢植之间的辩论重点不是在这些人物身上,而是在【组甲】【被练】这二者身上。
“组甲,以组为甲里,公族所服,被练,以练为甲里,卑者所服。”
这是卢植的看法。
说白了,就是卢植觉得组甲是一种高级战甲,只有高等级的贵族战士能穿着,而被练是一种普通战甲,一般的大头兵才会穿。
对于这个题目,袁树其实觉得挺无语的。
这种问题其实只有研究历史的人会去探究根本,而古文经学派充分发扬为了解经而解经的精神,硬生生在史书里玩出了门道。
组甲是什么,被练是什么,什么人所穿?
左传原文没有详细记载。
但是简单想象也能明白,前者是高级战甲,后者是一般战甲,类似于骑兵重甲和步兵轻甲之间的区别,历史学家会去研究,但是你们一群经学家在这里争论个什么劲儿?
关于这个争论,袁树倒也知道。
在此之前的明帝、章帝时期,古文经学派重要的承上启下人物贾逵对此有过解释。
他认为组甲是车士穿着的,也就是当时盛行的战车兵所穿着的战甲,然后对于被练,他认为这是两个词,被,就是一种叫练帛的织物,用练帛造就的战甲,供给给一般的步兵。
春秋战国时代,战车兵一般是身份比较高的,步卒则更多的是平民出身,二者有不同的装备,倒也正常。
而卢植的看法出自马融的传授。
马融在这一点上和贾逵的看法基本相同,只不过马融更进一步认为组甲这种高级战甲只有公族出身的高级士兵才能穿,被练则是地位卑微的普通士兵穿着的,双方在战甲穿着者的身份有细微的不同。
但是在袁树看来,这很重要吗?
左传也好,春秋经本文也好,都没有写明白,你们在这里猜来猜去,很有意思吗?
“组甲、被练何人所服,经、传皆无明文,一切所言都是一家之言,卢君所言,未免轻率,只需知晓其皆为战甲,为战士所服,足矣。”
卢植对此却并不满意。
“吾辈士人深究先人之道,追往圣之路,当知一字一句皆有深意,一字一句不可妄言,此为治学之本,袁君年幼,恐未明也!”
好家伙,直接对我的治学态度提出质疑?
好你个卢子干!
看我怼你!
袁树遂整顿衣冠,缓缓道:“卢君所言虽不敢苟同,然吾亦可试言之,以前后文所言判断,组甲可代指精兵,被练代指普通士卒,春秋时,车兵为主,步兵为辅,所以组甲或为车兵所穿着,被练为步卒所穿着。
当其时,车兵更需勤学苦练,掌御车、长短兵诸多战法,非一日可练成,是以车兵必出身不凡,但具为公族,倒也未必,或以公、卿、士更为妥当,至于步卒,除将官外,当为庶人。”
卢植眼中掠过一丝欣赏之意,点了点头。
“袁君所言有理。”
第一场辩论就这样过去了,双方互相认定打成平手,并没有激烈的争端意见。
袁树也看出来了,这只是卢植用来热身、试探自己的小问题,真正有意义的,还在后头。
老拜登攥紧拳头——大的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