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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杀鸡

6 杀鸡 (第2/2页)
  
  只可惜这个年代,尤其乡下这种聚族而居的地方,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个小村子里,大家知根知底,互相帮助又互相约束,人人都受他人的审视和审判,人人都怕丢人,人人无法逃脱。
  
  裴母匆忙吃完早饭,收拾了饭桌碗筷,又把锅也刷干净,小心翼翼对沈宁道:“二郎媳妇儿,我去织布了,一会儿你自己炖鸡?”
  
  沈宁:“行,娘你忙去吧。”
  
  她手起刀落,干脆利索地把老母鸡斩块。
  
  老母鸡肉柴骨硬,不能快炒,必须得炖,否则咬不动,最好炖汤。
  
  这时候的母鸡吃粮食和虫子长大,没有什么杂质,也不需要焯水。
  
  灶膛里还有余烬,她填把干草就能引火继续烧。
  
  小珍珠和小鹤年过来坐在灶前,软糯糯道:“娘,我帮你烧火。”
  
  他们虽然还小,但是早就跟着奶干活儿了。
  
  沈宁心里软软的,挨个摸摸他们的小脸,夸道:“真是能干的孩子,谢谢你们啦。”
  
  小珍珠笑弯了眼睛,丝毫不怀疑娘怎么的。
  
  娘说谢谢她就跟着学。
  
  小鹤年却压下眼中的疑惑。
  
  谢谢?
  
  沈宁压根儿就没想过防着俩崽儿,毕竟这么小呢。
  
  她把鸡块丢进锅里,又添上两瓢水,然后再寻摸一下,可惜没找到姜。
  
  家里也没有其他调料,倒是菜畦里种了当菜吃的葱蒜。
  
  她拔了两根葱洗干净,掐掉干叶子,然后一撅两半,把带叶子那半卷起来丢锅里。
  
  俩崽儿烧火的时候沈宁又去处理鸡内脏,主要是鸡胗、鸡肠子。
  
  用高粱的挺杆儿直接穿进去翻过来,多洗几遍,再加点盐巴和豆面反复搓洗,等没有异物异味儿之后切断也丢进锅里。
  
  鸡胗则用刀剖开,把里面的脏物倒出来,搓洗干净,再清水洗净也丢进锅里。
  
  之后就继续烧火,水开把不多的浮沫撇出来,然后大火转小火一直炖。
  
  家里也没有蘑菇香菇什么的,就只能干炖老母鸡了。
  
  等炖好的时候舀出鸡汤来,再放点蔬菜进去涮着吃。
  
  她听见隔壁裴长青咳嗽,便跟俩崽儿说一声,先回屋看看。
  
  裴长青眼神幽怨,小声道:“媳妇儿,我不想躺着了。”
  
  他虽然头疼身体疼,但是想起来帮媳妇儿分担些什么,干点活儿也行。
  
  沈宁凑上去亲亲他,小声道:“亲爱哒,你现在的任务就是躺着,做我那受伤柔弱不能自理的男人。”
  
  裴长青:“……”
  
  他媳妇儿还是那么皮。
  
  虽然老人都说老母鸡炖得越久越好,很多老太太经常以“这是我炖了一下午的鸡汤”来邀功,可其实鸡汤炖一个半小时左右就可以了,太久营养流失不说,还容易积累亚硝酸盐,不健康。
  
  家里飘荡着浓郁鲜香的鸡汤味道,惹得小珍珠哇哇地用力吸鼻子,“好香啊!”
  
  小鹤年也忍不住抽抽鼻子,真香。
  
  正屋西间织布的裴母都闻到了,忍不住停下来直直腰,吸吸鼻子,嗅那股浓郁的鸡汤香气。
  
  哎,不知道老大媳妇儿回来得怎么掉脸子呢。
  
  老大媳妇儿不会像老二媳妇儿那么撒泼闹腾,可她阴沉着脸挺吓人的。
  
  其实要真说裴大嫂会怎么处罚裴母,那倒不会,也没有过,但是裴母自小被奶奶和亲娘教导着,对当家人十分畏惧。
  
  小时候她很怕奶奶和娘,只要她们吩咐的事儿就会做,生怕她们不高兴。
  
  她们总说出嫁以后要听婆婆的话,要孝顺婆婆,否则会被婆婆打、会被赶回娘家。
  
  而一个出嫁女被赶回娘家就是最最最糟糕可怕的事儿。
  
  这不仅她丢人,还连累娘家丢人,也让她失去生存的依仗,那她的天就塌了,人生就完蛋了。
  
  所以她很害怕。
  
  她对婆婆的那种畏惧又转移到当家的大儿媳身上。
  
  她虽然是婆婆,却没当过家,也从来不知道自己可以有权威。
  
  她甚至也没想过,大儿媳也没权力给她送回娘家,即便是养老她也还有二儿子呢。
  
  她只是习惯了畏惧这种当家的威严。
  
  鸡汤炖好了,沈宁先把鸡肉和大半鸡汤盛出来,再把摘洗干净的青菜丢进去烫熟。
  
  她把鸡汤分了几碗,给裴父留了一碗鸡汤加几块鸡肉,又把鸡腿肉都挑给俩崽儿。
  
  虽然老母鸡的鸡腿肉也不嫩,但是总归比其他部位好咬一些。
  
  沈宁用木托盘分次把鸡汤和烫菜端去屋里,让裴长青和俩崽儿先吃,她又去西屋窗外喊裴母。
  
  裴母语气带着慌乱,“二郎媳妇儿啊,你们吃,你们吃就行,我不吃。”
  
  她觉得自己不吃大儿媳就怪不到自己头上,是老二媳妇非要杀鸡的。
  
  沈宁见她拒绝,没有再强行喊她,反正现在还烫呢,等会儿再喝也行。
  
  她回屋,裴长青已经忍着疼痛自己坐起来,正和小鹤年大眼瞪大眼呢。
  
  沈宁笑道:“怎的了?”
  
  小珍珠抢着道:“娘,鸡汤好香,好鲜美呀。”
  
  鲜美是她跟大堂哥学的。
  
  沈宁笑弯了大眼,“鲜美你就多吃些。”
  
  小鹤年面带忧虑,“娘,大伯娘回来肯定要骂你,你怎么办?”
  
  沈宁挑眉,不以为意道:“她骂我怎么了?我会少块肉吗?我只会跟她对骂,她大概率骂不过我!”
  
  小鹤年心里默默重复了一下概率这个词,寻思啥意思。
  
  难道是娘老家的话?
  
  沈宁朝俩崽儿亮了亮自己的肱二头肌,笑道:“不要怕,你们大伯娘不管吵架还是打架,都不是娘的对手。”
  
  小鹤年立刻看床上的裴长青。
  
  以前娘敢这么说爹抬手就会给她一巴掌。
  
  现在爹不但没有打骂娘,反而目光又软又深地看着娘,就像小叔瞅张荷花儿一样。
  
  爹稀罕娘?
  
  这个想法吓了他一跳。
  
  他宁愿相信大伯真心让自己读书,也不信爹真心稀罕娘。
  
  沈宁用木勺子舀了一点鸡汤,吹了吹,一股鲜香扑鼻而来,她眯起水亮澄澈的大眼,陶醉道:“啊,好香!这是氨基酸的味道。”
  
  裴长青唇角勾起。
  
  小鹤年:氨基酸是什么?
  
  沈宁:“来,都拿起勺子,舀一点点鸡汤,先吹温,然后放进嘴里品一品,那香、甜、鲜的味道,那不只是鸡汤的味道,还是……”
  
  是他们死而复生的欣喜若狂。
  
  是他们反抗封建家庭桎梏的勇敢。
  
  是他们奔向自由、希望和新生活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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