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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良药

1 良药 (第1/2页)
  
  三月犹春寒,北风如刀。
  
  霪雪密密匝匝地洒着,空气中有明显的冷意,路上行人皆拢紧衣袖,口鼻中呼中气息顷刻成冰雾。
  
  巷子尽头的豪华别庐,泥金署书“王宅”两个楷字,朱漆兽首,气派非凡。
  
  门前,一挺着孕肚的柔弱少妇却领着两个稚子,毅然跪在门前的水磨方砖上。
  
  少妇肩头已落满了雪絮,瑟瑟颤抖,纤薄的身形恍然要被风雪折断。
  
  小孩子哭了,脸蛋冻得通红,身子板却动也不动一下,“阿娘……”
  
  路人见此,不由得侧目。
  
  这里是琅琊王氏的宅邸,外室已在门外跪快半年了,当家主母硬是不肯收。
  
  附近的人们都晓得,富室强宗出来的顶级贵女十分霸道,不容许丈夫纳妾,私生子也不能认本归宗。
  
  王宅内,丫鬟桃根从门缝儿之间听见这些流言蜚语,气愤地叉紧了门,跑回去报信。那阴魂不散的许昭容,主母都说了绝不会允许进门,她却还是一遍遍叨扰。
  
  这座王宅是新婚时家主为主母一人单建的,老家主特意在温室种上红梅树,经冬不凋,送给最爱小女儿作新婚礼物。如今眼见老家主不在了,主母常年操劳累坏了身子,什么猫狗都敢来沾边。
  
  桃根擦干泪水,掀开帘子,室内浓重的药罐味呛得人咳嗽。
  
  管事的冯嬷嬷连忙嘘了声,压着嗓子嘱咐道,“主子魇得厉害,才刚睡下。”
  
  桃根着急,外面人还聚集着,声声句句都在排揎王家,主母不能不管呐。冯嬷嬷却瞪起眼来,主母近日精神恍惚,万事都不如养病要紧。
  
  这时,室内传来虚弱一声,“嬷嬷,怎么了?”
  
  冯嬷嬷拍拍脑袋快步踱入,掀开帘幕,见二十多岁的主母眼圈微青,憔悴苍白,浑似一个纸片做的人。
  
  “主子,您好睡,老奴看着呢。”
  
  王姮姬捂胸咳嗽了几声,艰难起身靠在冯嬷嬷垫的团枕上。
  
  她近来呕血频繁,精神麻木,颇像大限将至。对向镜子,鬓间杂有数丝白发,她已二十四岁青春流逝,人老珠黄了。
  
  “有糖吗?”她习惯性地问。
  
  糖不是普通的糖,而是精细调配的药。这么多年她身子病弱,早晚都得吃着,只有这药能缓解那要命的心口疼。
  
  冯嬷嬷闻此郁郁,糖没了,昨晚吃的是最后一颗。药只有家主会制,当初特意做成糖的样子,有甜味,方便主母吃。
  
  可如今因为那外室的事,夫妻感情破裂,家主已半年不登门,药自也断了。
  
  “今日陛下有封赏,老奴已经派人去请了,家主还在宫中谢恩,不会不管小姐的,小姐再等等。”
  
  顿一顿,“其实御医开的药也能很好缓解疼痛的,主子要不要试试?”
  
  王姮姬颤下眼帘,孱弱的眼珠出神地凝视着手里捏的那几张糖纸。这病,她知道除了他,谁都救不了。
  
  “嬷嬷。”
  
  “我是不是,做错了?”
  
  冯嬷嬷闻言一颤,险些落下泪来。
  
  半年前是那许昭容先上门挑衅,逼主母喝下妾室茶,主母才和家主分钗断带的。当初说亲时,家主承诺的明明是今生只有主母一人。
  
  王氏百年来风流不衰,冠冕不绝,九小姐原本是第一贵女,老家主独独宠爱。老家主临终时甚至想把代表权势的族长戒指传给九小姐,因九小姐娘胎里病弱才作罢。
  
  及笄后小姐与家主结为连理,当贤内助,以王家之势出谋划策,呕心沥血。
  
  老家主死后,把家族大权托付给家主,使家主二十入仕,仅区区六年寒暑之功便从一介籍籍无名到文臣品秩之巅。
  
  然夫妻二人私下里相敬如冰,家主洁癖严重,从不主动同房,六年来主母无所出,饱受外界讥讽嘲笑。
  
  念着年少深情,本以为家主是天性凉薄,谁料去年秋天家主从扬州带回一瘦马,妩然媚态,已孕有两子。
  
  那一日,瘦马跪在主母面前,奉上妾室茶,“奴婢和家主两情相悦,只愿侍奉家主,求主母成全。”
  
  “若主母不肯收留,奴婢唯有带着孩儿流落街头。”
  
  此女的名字叫许昭容,原也是高门之女,因族中败落才沦落风尘,被献给县令做暖榻之物,家主偶然救下了她。
  
  当夜,向来文静的主母与家主爆发了巨大的争吵。
  
  最终家主拂袖而去,主母才认识到家主不是真无情,只是看不上她这政治联姻的无趣贵女。他的偏爱,在这五年间悉数给了另一个女子,孕有两子。
  
  家主和主母话不投机,一分开就是半年。半年来家主没登门,主母也没低头。
  
  许昭容便带着两个孩子,日日来王宅门前跪着,风雨无阻。主母刁妒的名声,已在贵女圈传遍。
  
  冯嬷嬷回忆着往事,老泪涔涔,早知道小姐莫如不嫁家主,当初有多少好儿郎抢着给小姐当女婿。
  
  老家主一开始为小姐定下的亲事也是陈留王司马玖,是小姐一门心思爱着当年无权无势的家主,才跳了火坑。
  
  “主子,要不暂且服个软吧。”
  
  好歹要来解药,主母疼得彻夜难眠,没那个药不行,闻那个味道才能安定。
  
  从前有老家主罩着主母,族中十几位兄长对她众星拱月。而今物换星移,走的走死的死,主母得靠自己了。
  
  夫妻六载,王氏帮过家主不少。如今小姐病重,姑爷不会那么狠心的。
  
  姑爷,素来是向着王氏的。
  
  王姮姬羸弱清减的颈子微颤,擦了擦唇角的血渍,“没事,不吃它也死不了。”
  
  她九小姐骨子里清韧和爹爹年轻时一模一样,说好了绝不让纳妾,就绝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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